根据我在华为10年的工作经验，以及长期研究华为的发展规律，从我在华为当党委副书记10年里的所见所闻所悟，结合对华为发展历史的研究，我觉得华为在2002年遭到了至暗时刻。华为之所以能够顺利地度过冬天、迎接春天的到来，我认为主要有以下六个方面的原因：第一是善于未雨绸缪，第二是倡导献身精神，第三是加强队伍建设，第四是冬天里的一把火，第五是准备过冬棉袄，第六是东方不亮西方亮。
▌1. 善于未雨绸缪
任正非是华为的缔造者，是我们国家最优秀的企业家之一，他在2001年初发表了一篇内部讲话，公开发表的题目就叫《华为的冬天》，这篇文章成了我们中国企业界企业管理学方面的一篇经典文献，这篇文章的出现得到了大家的支持、赞赏和认真的学习。据我了解，无论是民营企业、国有企业，主要领导和领导层基本上都学习过这篇文章。其实他不是专门为写文章而写的，而是2001年初在华为领导干部会上的一篇讲话，原标题是《明年华为管理方面的十大管理要点》。
为什么说这篇文章体现了华为创始人任正非未雨绸缪的思想呢？因为他发表这篇文章的时候，其实“华为的冬天”还没有到来，但是他提前向全体员工做了警示：冬天要来了，大家要做好准备，否则我们在冬天里要被冻死。这篇文章中很多的片段、语录都被大家广泛引用，我们可以重温一下几段话，任正非在这篇文章上说“公司所有员工是否考虑过，如果有一天，公司销售额下滑、利润下滑甚至破产，我们怎么办？我们公司的太平时间太长了，在和平时期升的官太多了，这也许就是我们的灾难。泰坦尼克号也是在一片欢呼声中出的海，而且我相信，这一天一定会到来。面对这样的未来，我们怎样来处理？我们是不是思考过？我们好多员工盲目自豪、盲目乐观，如果想过的人太少，也许冬天就快来临了。居安思危，不是危言耸听。”这是非常著名的一个论断。
下面还有两段也是我们在学习任正非《华为的冬天》里最常提到的，其中一段话是这么说的“10年来我天天思考的都是失败，对成功视而不见，也没有什么荣誉感、自豪感，而是危机感。也许我们是这样才存活了10年。我们大家要一起来想，怎样才能活下去？怎样才能存活得久一点？失败这一天是一定会到来，大家要准备迎接，这是我从不动摇的看法，这是历史规律。”
另一段是“今天我们要广泛展开对危机的讨论，讨论华为有什么危机，你的部门有什么危机，你的科室有什么危机，你流程的哪一点有什么危机。还能改进吗？还能提高人均效益吗？如果讨论清楚了，那我们可能就不死，就延续了我们的生命。”任正非面对全体干部、员工提出这样的警示，是不是当时华为的发展遇到了巨大困难了呢？实际上不是这样。
我们来看图1，这张图展示了我们华为集团从1995-2000年销售收入的增长情况。从这张图可以看到，这几年其实华为发展一直是非常好的，增长速度非常之快，任正非在2001年进行了《华为的冬天》演讲，那么2000年华为的收入有多少呢？是220亿，2019年是120亿。他在讲话的那一年，华为实际上比前一年大幅增长了近80%。
图1：华为集团1995-2000年
销售收入增长（亿元人民币）
对于一般企业而言，面临一年80%的增长，那是兴高采烈开庆功大会、表彰员工、制定更远大的规划。可华为任正非不是这样，他在这样的关键时候给全体员工敲了警钟，泼了冷水。为什么要这样做呢？因为尽管当时华为的发展形势欣欣向荣、一片向好，但任正非以极其敏锐的嗅觉感到了一场危机即将到来。我们经常说“春江水暖鸭先知”，谁最能预感到春天要到来了呢？是鸭子，因为他天天在水里游，水温的变化它最先有切身的感受，当它感受到水温达到一定程度时，就离春天不远了。危机意识同样如此，在国内绝大部分人都没意识到危机时，在市场一线的任正非凭借其广阔的视野和敏锐的嗅觉，已经预感到一场危机不远了，他看到在高科技领域、网络世界的泡沫即将破裂，那就是美国的网络泡沫。
我们知道互联网是1995年左右发明的，互联网的发明是近代人类最伟大的科技创新发明之一，它的发明给人类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变化，影响了人类的生活方式，对生产技术、社会的进步也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，所以互联网技术出现后马上得到了广泛的认可，尤其是得到了拥有世界最强大创新能力的美国的重视，也得到了资本的热烈追逐。美国不光是科技力量最强、创新力量最强，资本市场也高度发达。当互联网技术一出现，资本立刻嗅到了，所以给予大力的支持。以硅谷为代表的区域聚集了全世界一大批天才型人物，这些地方纷纷建立起互联网公司，在得到资本追捧之后飞速发展。美国资本市场发展得非常完备，所以这些互联网公司，哪怕才成立1、2年、2、3年，都能在纳斯达克上市，得到更多的资本支持，股价也飞速地上涨。互联网1995年才被发明，到1998年已经有一批优秀的互联网公司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了，1998年纳斯达克指数是1000点左右，经过不到3年时间，2000年纳斯达克指数达到了5000点，各位想想，这个资本市场指数是一个平均指数，3年时间翻了5倍，这样的奇迹只有在美国出现过，当然这样的情况也不会一直持续下去。
互联网公司发展极其的迅速，大家都去追逐它，让美国的硅谷、一大批天才型的科技人才都一夜暴富，吸引了广泛的眼球，因此有更多的天才人物加入这个行业中来，就这样发展越来越快。这样的事情也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，终于到了出现拐点的时候。2000年3月12日这一天，在美国的一个著名媒体上发表了一篇媒体人的调查报告，这个调查报告声称，他一共认真调查了200多家互联网公司的实际经营情况，发现其中有58家企业出现了一些问题，它们产品的社会需求量的增加赶不上公司的发展速度，这是有问题且不可持续的。这篇文章一发表，资本市场的嗅觉很灵敏，立刻作出了反应，股价开始下跌。股价下跌以后，陷入不断的下跌循环，资本对此产生了一些怀疑，一部分资本开始撤退，资本一撤退，股价就快速下跌，这样一个雪崩式的连锁反应在这个领域发生了。当时国内基本上没任何反应，因为我们的互联网还没起来。但任正非感到了这种寒气，互联网企业是高科技企业，而华为公司是通信企业，通信企业跟互联网、高科技是同一个领域，必将影响到华为的发展，所以任正非看到这个形势，就在华为内部发表了讲话。
3年前纳斯达克指数从1000点涨到5080点，不到3年时间又从最高点5080点跌回到了1000多点，有些高科技公司的股票，最高价值100多美元/股，后来最低跌到了1块钱/股。在这种情况下,任正非提出了预警——华为的冬天要来了，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，才能够度过冬天，不在冬天被冻死。任正非的预言是非常有效的，他2001年1月份讲的话，到了2002年华为还是增长，因为任正非提出了预警、采取了措施。从图2我们看到，2000-2001年，华为的销售收入从220亿涨到255亿，尽管还在增长但增长速度明显放缓了。对华为来说，真正的冬天到来是2002年。2002年底，华为的收入相对于前一年出现了下降，从255亿下降到220亿，这是华为在历史上第一次出现销售收入下降，尽管下降幅度不是特别大，才15%，但最可怕的、最重要的是打破了华为自创立以来一路高速发展的趋势。趋势的打破是非常重要的，必须引起重视。华为的冬天真的来了以后，又是怎样战胜冬天、迎接春天到来的呢？
图2：华为1995年到2002年
销售收入（亿元）
社会上的学者、教授对此做了很多的研究，也发表了不少的文章。但是本人，尤其最近的2、3年，从疫情开始，我又深入地研究华为如何度过冬天的这个主题。翻阅了华为大量的历史资料，包括任正非的重要讲话，我的研究结果跟社会上大部分学者、教授关于华为度过冬天的原因的分析有很多的不同点。下面我要讲的第2点就是我首先提出来的，到目前还没有任何研究华为的人提出这样的论断。